灶披間的成就
黃肇珩
1973.11.25
1973.11.25
踏上人生第八十層階梯,蕭爺爺悄悄地走了。
(一)
那天,六十二年十一月三日;那個祥和、歡洽、晶瑩的夜晚,他老人家被包圍在中央社三代同事的祝福中,再一次帶給這羣敬愛他的老友、子侄們兩小時心靈相通的歡聚,誰也沒有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的贈與。
那天,六十二年十一月三日;那個祥和、歡洽、晶瑩的夜晚,他老人家被包圍在中央社三代同事的祝福中,再一次帶給這羣敬愛他的老友、子侄們兩小時心靈相通的歡聚,誰也沒有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的贈與。
嘉新大樓頤和園飯莊擺了四張大圓桌,擠得滿滿的。三爺來了,輕悄悄的,但像一道和煦的冬陽,很快地溫暖了整個屋子。大家擁了上來,又是鞠躬,又是拱手,向三爺拜壽,為他的八十大壽補慶。邢光祖先生衝上來說,他要跪下叩頭拜壽,蕭先躬連忙阻止:『這個萬萬不可以。』蕭先生為這個『三代祝壽會』推辭了許多次,也延期了許多次。他怕打攪人,更怕讓這麼多人破費。
四桌人,只有兩位女性,張郁廉女士和我。於是我們這兩名代表中央社『早期』和『近代』的女記者,被安排在『榮譽席』上—蕭先生兩邊。第一次,蕭爺爺教我處世之道,第一次我聽他談起他的成就,他說那只是小小的成就;也是最後一次,我面聆他老人家的教誨。
(二)
我進中央社的時候,蕭先生已離開中央社,但是中央社仍瀰漫著蕭三爺的精神。我最先感受到的,是蕭先生留下的『平凡的實踐』。接著是每一位老同事談話中的『三爺』,我默察到他們對這位老社長的崇敬、悅服和懷念;更驚奇大家對這位老家長沒有半句微詞,這是何等的不易!慢慢地,蕭爺爺在我心裏塑起了一個影象:有魄力,有遠見,胸襟廣闊,知人善任,肯關懷人又能體諒人。
我進中央社的時候,蕭先生已離開中央社,但是中央社仍瀰漫著蕭三爺的精神。我最先感受到的,是蕭先生留下的『平凡的實踐』。接著是每一位老同事談話中的『三爺』,我默察到他們對這位老社長的崇敬、悅服和懷念;更驚奇大家對這位老家長沒有半句微詞,這是何等的不易!慢慢地,蕭爺爺在我心裏塑起了一個影象:有魄力,有遠見,胸襟廣闊,知人善任,肯關懷人又能體諒人。
當這個影象變成實像時,我已看不到蕭三爺當年的雄心、豪氣,也因此,他顯得更豁達、更雍和。每次見到他的時候,他總是斯斯文文、從從容容,一派長者風範。從沒有見他高聲談笑,但在輕聲慢語中,却表露了他對人的誠懇和關懷,也顯示了他對許多問題的獨特看法。似乎,有蕭爺爺的地方,就擁有一分定力、一片祥和與一團溫暖。
每次碰到他老人家,他總拍拍我的手,向朋友介紹我是中央社的孫輩。站在他旁邊,我似乎偎依在爺爺的慈愛裏,從心底,我把他老人家當為我的爺爺。我喜歡聽他的誇獎,因為他『不騙人、不說謊』。
(三)
那個祝壽的夜晚,蕭爺爺似乎有點異樣,他改變了話題,他重重覆覆地對我說:『你年輕,記憶力好,我要告訴你一些我的為人處事的經驗,你好好記下來。』他的新話題,他重重覆覆強調的這些話,在今天—我提筆追憶他的時刻,似乎還迴響在我的耳邊。
那個祝壽的夜晚,蕭爺爺似乎有點異樣,他改變了話題,他重重覆覆地對我說:『你年輕,記憶力好,我要告訴你一些我的為人處事的經驗,你好好記下來。』他的新話題,他重重覆覆強調的這些話,在今天—我提筆追憶他的時刻,似乎還迴響在我的耳邊。
他說,一個成功的人必須具備四個條件:健康、知識、•道德和智慧。
他特別強調健康的重要:『沒有好身體,縱使有再多再好的理想和再大的抱負,最後都將成為空談。』他比喻:健康是一棵樹的根。
知識,猶如樹的葉。一棵長滿繁茂、青綠的樹,永遠是欣欣向榮的。
講到道德,蕭爺爺變得好嚴肅。他說,一個沒有道德的人,註定最後是失敗。一棵挺拔大樹的枝榦,必定是長短合度,曲直有序。
智慧,是花朵。
(四)
他的話,一再被一杯杯敬酒,和一簇簇祝福打斷。大家想出不同的題目,敬三爺酒;一會兒論輩份、一會兒攀鄉親、一會兒某單位,又是某地分社……只要能帶上一點兒邊的,都成了敬酒的題材。老壽星總是站起來,高興地接過每一份新題目、怪題材,飲個滿杯,或淡淡一品。
他的話,一再被一杯杯敬酒,和一簇簇祝福打斷。大家想出不同的題目,敬三爺酒;一會兒論輩份、一會兒攀鄉親、一會兒某單位,又是某地分社……只要能帶上一點兒邊的,都成了敬酒的題材。老壽星總是站起來,高興地接過每一份新題目、怪題材,飲個滿杯,或淡淡一品。
這頓飯,吃得真熱鬧,也真融洽。每個人的心,似乎都囘到了三爺時代的中央社。坐在蕭先生對面的沈宗琳先生很激動地說:『蕭先生,您不知道您帶給我們多大的愉快!』三爺說:『帶給大家愉快,就是我的成就』。
他講了一段南京灶披間的小小成就:
灶披間,是上海話,就是廚房的意思。
中央社從中國國民黨中央黨部遷出以後,在南京洪武路壽康里,租賃了兩幢二層樓的民房改做辦公廳。蕭先生是第一任社長,他希望在社長室以外,能有一間單獨與同仁們談話的房間,縱使很小很小。
在有限的空間裏,他發現一間被摒棄的灶披間,於是改為接待室,在這個小小的灶披間,蕭先生說:『我有小小的成就。』
每逢同仁們做錯了事,或發生了什麼問題,蕭爺爺就請他們到灶披間來,關上門傾談。『我不發脾氣,也不在許多人面前指責一個人。』多少問題,在這灶披間解決;多少誤會,在這灶披間冰釋;多少情感,在這灶披間建立、交融。
那夜,蕭爺爺向他中央社的老朋友、子侄道別的夜晚,他老人家想起了南京壽康里二樓的小小灶披間,他說:『如果我這一生還有一丁點兒成就,灶披間就是我的小小成就。』
(五)
蕭爺爺走了,他的灶披間精神永恆、不朽!
蕭爺爺走了,他的灶披間精神永恆、不朽!